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濡沫1
女友生日,我在校门口抱着玫瑰等她。
师兄问她:“男朋友?”
她盯着我的蓝色工服,神色躲闪:“怎么可能,只是送外卖的。”
我捏着口袋里的戒指盒,自嘲一笑,淡定配合着她:“你家人让你今晚早点回家,有惊喜。”
可直到蛋糕融化,我都没等到她。
很久以后,她才想起我:“本小姐原谅你了,在家乖乖等我。”
但我没有回,也永远不会回了。
她终于慌了,到处寻找我的痕迹。
最终却只能在灵堂上,发了疯似的抢回我的骨灰盒。
1
沈薇回到家里时,天边已经完全亮堂。
看见我直直坐在沙发上,她吓了一跳:“怎么坐在这里?”
见我默不作声,她微微蹙眉,略带些嫌弃地往卧室走去:“我先洗个澡。”
掠过我身侧时,带过一丝浓重的酒气。
沈薇去洗澡时,手机响个不停。
我走近掠过一眼,是她的闺蜜,陈婷婷。
【师兄的创业项目可只邀请过你一个啊!你以为大家为什么突然给你通宵过生日?】
【他看你的眼神可不清白啊,懂得都懂。你到底还在考虑什么?】
【这个机会不抓住,难道你一个研究生,真的要嫁那个送外卖的不成?】
【这样下去,你爸妈能看得起你吗?】
一阵眩晕袭来,鼻子里血腥滴答落下,在屏幕上绽开。
沈薇的声音突然在身后逼近:“是我手机响了吗?”
“呃……嗯……”
我扯出衣袖,慌乱地收拾手机上血红的痕迹。
终于在她走到身边前一刻,将一切抹消殆尽。
她拿起盖着的手机翻看,眼眸躲闪地瞥向我。
我心有余悸地回望她。
漫长的十余秒里,我说不清是什么心情,我既害怕她知道后难过。
却又热切地期盼,她能发现哪怕一丁点我的不对劲。
我试探道:“有事吗?”
她盯着我看了一会,像是在确认什么。
半晌,才开口说:“没事,实验室的会议通知,全是回复收到。”
我黯淡落下眼眸:“哦。”
说罢,她装作无事地离开。
我下意识抓住她的手腕,沈薇失去重心,顺势跌坐在我怀里,轻轻闷哼一声。
粉嫩的唇瓣就在咫尺之间,让人动情。沈薇却下意识撇开头,不动声色躲开。
她尴尬站起身,慌张地转移话题:“你怎么这么烫?”
我淡然笑了笑:“没事,先吹蜡烛吧。”
她顺着我的视线看去,是她喜欢的库洛米蛋糕。
满屋的气球装饰放了一夜,已经干瘪得奄奄一息,莫名瘆人。
沈薇眼底闪过一丝愧意,转身找来湿毛巾,细致地敷在我额头上,眼神温柔了不少。
“以后不要这样了。”
她俯身挨着我坐了下来,温热的吐息呼在我脖子上,轻轻发痒。
“你的心意我都知道,其实不用特地来学校给我惊喜的。”
片刻她像是想起什么,又补充道:“今天班级聚会,不好带你……下次我再正式介绍你给同学认识。”
她的眼睛那么真挚,让我突然想起白天时,她脸色尴尬不愿认我的样子,生硬而割裂。
我沉抿片刻,苦涩吐出一个“好。”
沈薇松了一口气,埋首在我怀里蹭着胡子,撒娇道:“等睡醒,我们再补一个生日约会吧。”
我闭上眼,沉浸在女友的温存里,试图忽略那似有若无的陌生檀香。
但越是刻意,越是清晰。
她伸手抚向我额头,担心地问道:“你脸色怎么这么差?我还是陪你去看看吧?”
或许她还是在意我的,我暗暗想道。
隐忍着眼眶快要落下的泪,我轻轻回了个“嗯”。
我们各怀心事地躺下,又默契地背过身去。
沉默将清晨拉得像黑夜一样漫长。
醒来时,我摸向身侧熟悉的位置,已经没有余热。
床头的纸条留着沈薇秀娟的字体:“有个急会,记得看医生。”
卧室里隐隐回荡着甜腻的香气。
那是我送沈薇的第一支大牌香水,价格不菲。
她只有约会时才会舍得喷上一喷。
我自嘲地笑了笑,拿出口袋里揉皱了的确诊通知书,和字条一并扔进了垃圾桶。
2
复诊时,大厅里挤满了陪诊的家属。
我倚在角落的墙柱下,忍着骨头里一刻不停的刺痛,浑噩等着叫号。
走进办公室还没坐下,唐医生便皱起了眉头:“郑亦舟,怎么又是你一个人?不是跟你说了要和家人商量吗?”
家人么?
脑海里突然就出现了沈薇瘦小的身影。
我认识沈薇时,她才15岁,小小的个头,堪堪到我下巴。
那时我爸每次醉酒,便对我一边挥着皮带,一边大骂我“没娘养的玩意”。
对于我妈逃跑的恨意,他毫不犹豫地全部发泄在我身上。
开始时,沈薇上门,只是沉默地回收满地的酒瓶子,最多冷冷打量我一眼。
慢慢地,她开始偷偷给我递毛巾,再多骂我一句“不会跑的蠢货”。
后来有一天,她突然站在我身前,挡下那个男人的皮带,拉着我跑了好几公里。
直至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,才气喘吁吁地停下。
我看着她又哭又笑,活像个傻子。
她被我吓着了,忙问怎么了。
我说:“这么一跑,我真的没有家了。”
她只短短怔了一秒,信誓旦旦地对我说:“从今以后,我就是你的家。”
后来我才知道,她的父母常年在外地,生了个弟弟后,便再也没提起接走她的消息。
而当她外婆离世以后,我们便真正地成了彼此的唯一。
可如今我这唯一的家人,她也不回家了。
我对唐医生牵强扯起嘴角:“我自己决定就可以。”
“你一个人……后期很麻烦的啊,那就尽快住院吧,早点排队匹配,还是有希望的。”
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,医生关心道:“对了,你有医保吗?”
我迟疑了片刻。
“S县的可以吗?”
“那报的比例不一样啊!你到A市工作,怎么不买A市的社保呢……”
送外卖没有五险一金这件事,还是我到了A市才知道的。
但架不住它来钱快。
我承认,当初放下一切来陪沈薇来A市读研,我确实没有想太多。
要留在父母所在的A市出人头地,一直是沈薇的执念。
可大学毕业后,沈薇接连考研考公失利,几乎在崩溃边缘。
当时我好不容易在家乡找到一份工作,我原想着带她回乡下休养一段时间,总能走出来的。
但那天在火车站,沈薇还是抱着我哭得晕厥:“阿舟,我不甘心!我真的不甘心!”
我抱着她哭得颤抖的身体,心里止不住地心疼。
当初是她将我拉出泥沼,如今除了我,又有谁能坚定站在她身边。
我咬牙撕掉了车票,成了她手里紧紧拽着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“一次不行,我们就二战,再不行就三战,有我陪着,别怕。”
于是我陪着她在A市留下,一转眼,已经是第五个年头。
回过神来,医生已经将缴费单塞进我手里:“回家准备好了,就过来住院吧,我们尽快开始第一阶段化疗。”
想到我这副身体,大概也没法继续工作了,于是我便回了站里一趟。
等我办好辞职手续回到家时,沈薇还没回来。
我不甘心地打开手机,没有电话,也没有留言。
看着玄关处摘下的情侣戒指,我只能落寞地瘫坐在沙发上发呆。
直到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,我欣喜地跑去开门,却是一张陌生的脸。
他却像是很熟悉一般上下打量着我,微笑开口问道:“请问薇薇是住这里吗?”
3
“您就是和薇薇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吧?我常常听她说起你。”
男人和煦伸出右手:“我是周轲,和薇薇同门。”
衣袖浅遮下是一条精致编织的红绳,与他精致贵气的机械表格格不入。
那红绳我见过。
穗尾的吉祥结样式复杂,沈薇在被窝里神秘地熬了好几个夜晚。
那时我以为是她给我的新年礼物,只能好笑又心疼地装作入睡。
却没想过,会在这里见到它。
“这么多年,感谢你把薇薇照顾得这么好。”
我木讷地握上他的手掌,只觉得他的笑容带着莫名的寒意。
“师兄…你怎么在这?”
抬眼望去,沈薇不知何时,已站在门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