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公主说我是他的一条狗。

他抬起脚，踩在我的脸上，笑的像地狱的恶魔：「你要是跪不住，就一辈子爬着走路。」

只因，我撞破了他的秘密。

后来公主变皇子，皇帝驾崩，顺利登基，一件件离谱的事情就这么被所有人接受。

再后来，天下人都说皇帝疯了，居然要立一个太监为皇后。

一个死去的太监。

1

好饿。

四肢都已经跪的麻木，可我一点也不敢动。

这个视角里，我只能看到那金丝织成的裙角。

端坐在高位上的人，随手丢下一块糕点：「赏你的，吃吧。」

我艰难的直起身体，下意识的伸手去拿，忽然一只脚死死的踩住我的手指。

「狗，会用手拿东西吗？」

十指连心，我强压下痛呼，唯唯诺诺。

「回长公主，不会。」

突然一脚踹在我的心口，我像个垃圾一样被踹翻在地。

只看长公主低下头，笑盈盈的

「狗，会说话吗？」

这一下可不轻，我都能感觉到喉咙里的血腥味。

「本宫在问你话，哑巴了吗？」

一个茶杯狠狠的砸在我的头上，碎片划过我的脸，真的好疼啊，可是我要活下去。

「汪，汪汪，汪。」

这次总算的答对了。

我能听到长公主开心的大笑，好像从我身上得到了莫大的快乐。

血，一滴一滴的从我脸上滑下，浸润了被踩碎的糕点。

「还不快吃本宫赏你的！」

我趴在地上，糕点已经碎的不成样子，混着令人作呕的泥土味和血腥味。

如果，如果今天我没有踏入那座花园，就好了。

我也就不会发现这堂堂大越的长公主，居然是个男的！

2

我本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太监，梦想是到了年纪出宫，找个老实人嫁了。

没错，我是个货真价实不带把的，除了干爹没人知道。

干爹当时捡到我的时候以为我是个天阉，本来想着养着我当个干儿子，没想到儿子变闺女。

干爹咬咬牙，为了我这个小命，硬是把这个秘密瞒了下来。

靠着干爹这座大山，我安安稳稳的混日子。

每天吃点贵人不要的点心，跑跑腿，靠着干爹撒撒娇，我就很幸福了。

可是有一天干爹死了。

他们都说是因为顶撞了贵人，赏了五十大板。

一个老太监，死就死了，没有人会在意。

干爹临死前说「人家都说慧极必伤，所以聪明的人也容易死的早。这么多年来干爹总想着能一直护着你，结果给你养得不机灵了。哎，这样也好，心大好，再大点，仇啊怨的都别放心上，醒来就忘了才好…………」

「往后这皇宫里就你自己一个人，一定十分艰苦，干爹本来想着到了年纪，偷偷把你弄出宫去，嫁妆都给你攒好了……干爹就最后给你说一句话，好死不如赖活着，只有活着才说不定有好日子……」

那个干瘦的老头，在我面前渐渐失去了温度。

3

「呼，呼…」

我突然从梦中惊醒。

天色不知什么时候黑了下来，蜷缩在地上的我已经浑身僵硬。

成为狗才四五天，可我都好想忘了做人是什么感觉了。

我这几天吃的乱七八糟，全看赵明愈扔给我什么。

又活了一天。

看来是干爹在天上保佑我。

嘿嘿。

我悄悄抬起身子，暗暗活动活动麻了的四肢。

一眼就看见面前榻上躺着的人像是女娲娘娘的宠儿，没有一处不美。

闭着眼看着还挺像个仙女。

可这皇宫里人人都知道这玉璀宫的长公主喜怒不定，日日都能从殿里抬出被虐杀的宫人。

虽然，虽然被当做小狗，但起码小命还在。

我自得其乐，刚扯了一下嘴角，好疼。

摸着脸上的划伤，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，我还想嫁人呢。

我偷偷打量着赵明愈。

之前不敢看，这不现在睡着了。

他可真好看，尤其是那双狐狸眼。

「好看吗？」

突然一个声音响起。

「好看。」我呆呆地说。

说完我紧紧闭上嘴巴，冷汗都冒出来了。

赵明愈睁开眼睛看我，笑的很蛊惑。

「乖狗狗。」

冰凉的手指擦过我的睫毛，像一条吐着长芯子的蛇。

「没想到你这么个低贱的阉人，这双眼睛还算不错。」

笑盈盈的人手上突然用了力，「不知道，挖出来还好不好看呢？」

我两股战战，这阎王也太阴晴不定了。

突然灵机一动，我吐着舌头，可怜巴巴的看着他。

这还是我想起自己前几天捡的那只小狗崽的样子模仿的，瘦巴巴灰扑扑的，我给它起名叫小十，一听就是我小九的狗儿子。

每次它这么看着我，哪怕饿肚子我也会分给它一块馍馍，好几天没喂它也不知道会不会已经饿瘦了。

「哈哈哈哈，有趣，你可真有趣。」

这人笑的很大声很开心。

甚至最后一边说一边擦眼泪。

他好有病哦。

赵明愈抬手揉揉我的头发，「乖点，明天给你吃肉。」

老天，我一想到肉，口水都要流出来了，感觉缩在地上也没那么难挨了。

4

等待午膳的时候，宫女姐姐一个个手里端着精美的菜肴，香气扑鼻，我吞了吞口水。

不会是给我的吧。

好吧，是我做梦了。

「咕噜～」

我可怜巴巴的看着赵明愈，怕他忘记了昨天说的话。

他慢条斯理的喝着汤，夹着肉，似乎看不见我。

我跪趴在地上，咬牙支撑着身体。

好不容易等着他开始净手，终于舍得赏赐我个眼神，「给他。」

一个宫女姐姐应了声，走上前来，脸色苍白，端着一个看起来沉甸甸的盆子。

我忽然隐约好像闻到了血腥气。

宫女姐姐动作小心翼翼的把盆子放在地上，距离越近，那股子血腥气越浓。

居然是一盆子不知道什么动物的生肉！

「呕…」

我死死的捂着嘴，他这个疯子！

「吃啊，怎么不吃啊，本宫昨天答应给你吃肉，今日特地让小厨房给你把骨头和肉剁的碎，怕你吃不下呢。」

他靠在榻上，森冷的声音传来，「哎呀，我的狗狗不吃，看来是厨房的那几个东西弄的不好吃，干脆杀了再换几个。」

我，我不能害了无辜的人。

不就是生肉，反正死不了。

我低下头，勾着舌头，一口一口艰难的吞咽，还得装的津津有味。

血糊了我半张脸，像个怪物。

「哈哈哈，这才乖啊，你同类的肉好吃吗？」

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，愣愣的盯着他。

「那只没长毛的小畜生丑的碍眼，正好你不是想吃肉，看本宫多心疼你。」

是小十。

「呕…」

「不许吐，吐了就再给本宫重新吃回去！」

他，他这个魔鬼！

5

「小九！小九！」

今天赵明愈嫌我身上血腥味重，让我跪在雨里洗干净，已经深夜，不过短短几日，我都要忘记自己原来叫崔小九。

「常喜哥…」

眼前的太监长得圆润，也是干爹收养的。

从干爹走后，我们被分到了不同的地方。

「这是我带的药和吃的。」

他从衣袖里小心掏出一个油纸包，常喜哥哥还是像之前一有好东西就念着我。

「我听人说，你被带到这玉璀宫，好不容易求了个空来看你。你瘦了。」

常喜哥哥心疼的望着我，仔细观察四下无人，低声在我耳边说，

「我不能离开太久，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，小九。」

我手上紧紧抓住那个油纸包，忍住心中的激动，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。

等到晚上，我卧在地上，确定赵明愈熟睡，偷偷靠着月光拿出油纸包，只吃了一点点东西。

人有了希望，日子就没那么难挨了。

可是如果我能知道之后的结果，我不会跑的。

6

今日是十五，常喜哥哥说等明天等夜深了让我偷偷去东门，那里的人受过师傅的恩惠。

赵明愈去参加宫宴还没回来，我偷偷收拾好了行李。

期待着未来的日子。

「狗呢？」

赵明愈似乎喝醉了，居然来了我这个太监住的地方，还要了个火锅，只让我在一边伺候。

那一锅红艳艳的汤底，可他吃的很香很快。

我一开始以为他是饿极了才吃得这么快。

后来慢慢觉得有点不对劲。

赵明愈说：「太辣了。」

一边说一边擦眼泪，「怎么这么辣。」

我一愣。

嘴上说着辣，赵明愈却一直吃麻辣锅，也不喝水。

越吃越辣，越辣眼泪越多。

我安静地看着他。

这顿宵夜吃了好久，吃完后，他居然在我这里住下了。

他今晚好奇怪。

但和我有什么关系呢。

床上的叫声打破了沉默，赵明愈正做噩梦。

他和衣而卧，因为挣扎，外衣翻开，露出里面一层衣服，里面这层也是本该穿在外面的衣服，上面的鲜血刺目无比。

扑鼻的血腥气味让我反胃。

他原本身上就有鲜血，衣服都没换，直接在外面套了一件新衣服就来了。

「不是我！」

「不是我杀你们的！」

衣服上的斑斑血迹，惨白的脸，额头上的汗水，和平日里见到的高高在上的长公主判若两人。

我抿了抿，叫他：「汪汪。」

「汪，汪汪！」

我连续叫了好几声，他终于睁开眼，看起来竟有些脆弱。

他支起身子，倾身，手掌虚虚按住我的双眼，「你会一直在我身边，对吧。」

我以为他知道了我的逃跑计划，吓出一身冷汗，只乖巧的蹭了蹭他的手心。

他面向我又躺了下来，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时的状态。

「睡了。小狗。」

7

是夜，月朗星稀，是个好天气。

看着熟睡的赵明愈，我不恨他。

我也恨不起。

干爹说我心大，可我觉得挺好的，对我的好的人我牢牢记在心里，对我坏的人要把痛苦学会遗忘，不然怎么活下去呢。

宫里忽然火光四起，火光连成一条长龙。

我是在即将踏出宫门时被抓过来的。

人，很多人。

认识的，不认识的；宫女，太监，老嬷嬷，侍卫。

形形色色的人看的我眼花。

「崔小九。」

有人喊他。

我茫然的看过去，是赵明愈。

赵明愈漂亮的面孔在夜色里显得有些森冷，「你要去哪啊？」

我咬住颤抖的牙，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。

「真是养不熟的狗，本宫好吃好喝的，没杀你，你居然还想跑！」

我紧紧攥着手，不发一言。

「不对，你一直很乖的，一定是有人教坏了你。」

赵明愈突然笑了，对我招招手。

「来，小九，告诉本宫是谁，本宫杀了他，就饶了你。」

他要我用别人的命来换我的命。

要么我死，要么常喜哥哥死。

只有傻子才会选自己死。

可是，我就愿意当个傻子。

只是可惜干爹给我存的嫁妆了。

「是奴才……，殿下，是奴才。」

一人战战兢兢的走了出来，他跪在我身边，双手挨地，「是奴才撺掇的小九。」